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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迟其一·下(6 / 9)

愈是悄寂,人声烟火俱被抛至身后,而在竹影婆娑的尽头,庭院阆然安宁,静候过往来客。

今天苏柔倒未贪睡,待到清光闲入窗棂,她便坐在榻前,捻了线,继续进行nv红。原本打算缝制棉衣的,碍于前段时日丈夫手掌受伤,于是临时起意,打算先做一副厚实手套,方便他平日c持家务。

他的掌心过于糙y,也该需要好好养护了。

思及此处,她又想到了赵嬷嬷。尽管嬷嬷从未习武,然而手掌同样粗粝g涩,骨节更是膨大变形,偶尔抚过面颊,像是一张温热砂纸裹覆而来——那是经年累月负担冗杂农活所致,在成为她的r母之前,赵嬷嬷度过了漫长艰辛的风霜摧折。

苏柔发出怅然叹息,倘若如今嬷嬷还在,她很想把她老人家接来好好照顾,承欢膝下。

正自分神间,忽听院外有人唤道:“祝娘子——祝家娘子在吗——”

那道嗓音嘹亮,听着倒是颇为耳熟,苏柔回神,手中动作稍有滞顿,复又恢复正常,想是附近邻家有位姓祝的姑娘,一时并未将这异动放在心上。

不过多时,声音逐渐低微下去,谁料院门转而被人扣响,夹杂三两高呼,翻来覆去仍是那句祝家娘子。

她蹙了蹙眉,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才收了线板,预备一看究竟。

行至堂屋,瞥见那顶挂在槅门边上的薄绢帷帽,不免有些犹豫,出门在外,她是一贯要戴上的,可以省下不少应酬功夫——她不善交际,人情方面,素来由祝晚棠负责。

然而转念一想,既已决意定居,何必隐匿面目,遂只简单束拢发髻,直往前院走去。

门扉背后冒出一张笑意盈盈的银盆脸,自然是那袁二婶子,苏柔却因初见,既不知对方来意,更不晓如何称呼,难免陷入静默犹豫。

此时恰有流云穿拂丹曦,屋檐漏下影影绰绰的浅光,斑驳洒落衣衫,恍如水岸边的粼粼碎金,而她仿佛一株临溪泽芝,自生清韵。

于是访客缓缓瞪大双眼,端端凝视于她,同样的缄口不言。

须臾沉默之后,袁二婶子率先赞道:“哟——祝娘子好俊的容貌!”

虽然有些评头论足的唐突意味,可是神情真切,不含揶揄打趣意味。语毕,又忙朝身后招手道:“妹子,你也快来瞧瞧,多漂亮的一个人物!”

周娘子顺势探出半截脑袋,两人目光齐齐落向她身上,上下仔细打量一番,各有惊异神se,苏柔颇不适应,只得垂头侧身,稍稍避开视线,又听对方夸道:“简直是个玉人呢,像庙里的神仙娘娘。”

袁二婶子看她始终低眉不语,料是小媳妇乍见了生人害羞,正要讲明了来意,但那雪魄霜魂般的丽人忽然轻启双唇,只道:“我姓苏。”

话音落下,袁二婶子为之呆愣,唯恐敲错房门闹出笑话,连忙后退几步环视周遭,问道:“这里是绿枝巷尾吧?”

“正是。”

“那么,娘子是祝相公的妻子?”

“正是。”

闻言,袁二婶子深感糊涂,道:“如此说来……娘子自然就是祝娘子了。”

苏柔哑然失笑,摇一摇头,耐心解释道:“我是他的妻子,可我姓苏,我叫苏柔,苏醒的苏,温柔的柔。”

nv子出嫁从夫,往往冠以夫姓,此乃寻常之理,但她一再坚持姓名,袁二婶子不由古怪,好在生意人家脑筋活络,立马揣测出来几分缘由——祝相公或许是个入赘上门的nv婿。当下从善如流,改口道:“苏娘子安好。”

苏柔颔首道:“不知两位姐姐怎么称呼?”

“哎哟,哪里称得上姐姐啊,马上都要四十的人了,您太抬举了——我是巷口袁家铁匠铺子的,苏娘子若不嫌弃,唤我一句二婶子就行。”

然而这位苏娘子仍坚持道:“敢问姐姐姓名?”

“啊……我姓王,单名一个清。”短暂迟疑以后,袁二婶子如实告知名字——不,此时应当称呼为王清才对。大约长久没有使用本名了,念出独属于自己的二字刹那,两靥隐隐有些泛红迹象,似乎颇为羞赧。

又见苏柔望向身侧的周娘子,她赶紧介绍道:“她姓柳,柳绿烟。也住在绿枝巷子,就是前面有篱笆的那户人家,你们还是邻居呢。”

“梅花白雪坞,杨柳绿烟堤。好名字。”

至此,苏柔方才抿唇莞尔,逐渐抹去神se中的疏离拘谨,态度轻和温柔。

“不知王姐姐与柳姐姐所来何事?”

似是被这笑颜打动,王清同样报以微笑,亲热道:“方才街上遇见祝相公,他买了两匹棉布,又订了彩缎,说是想做nv裙,只是一时未说尺码,不便裁剪,所以来妹妹家里问询清楚。”说着,拉过柳绿烟往前一带,“若是方便,提前定下款样也是好的,我这妹子手巧的很,苏妹妹喜欢什么样的裙袄,她都能裁出来。”

又去买布了?苏柔对于自家丈夫的囤货行为感到无奈,朝后略略退开几步,示意道:“风口不宜久站,两位姐姐请进屋详谈吧。”

【其五·捣寒衣中】

“汪!”

眼见众人依次进门,木扉即将合拢,一声清脆犬吠适时响起,提示槛阶之外尚有来客。

柳绿烟脚步一滞,随即有些不知所措,担忧动物贸然登堂入室,会引发主人家反感,只低声对着脚边小狗安抚道:“福仔乖,在门口等我。”

苏柔闻声回头,见那小狗尾巴甩动欢快,便笑道:“无妨,让它进来吧。”

说罢,微一抬手,继续引着两人行往正堂。

柳绿烟便携着福仔走在队伍末端,双手紧握篾篮,一味低头跟随,不敢多听多看。与她的谨小慎微相反,同行的王清倒是频频环顾左右,留意打量周遭环境——她是商贩出身,平时做惯了生意,总ai通过衣食住行推测客人的身家几何。

院宅不算深阔,砖瓦虽旧,却几乎没有落叶青苔痕迹,较之前次所见,更为整洁廓清,显然是经过了一番认真洒扫。庭院中心置了一顶鱼纹石缸,蓄着连日雨露,四面白墙倒映影影绰绰的绿竹,风吹枝叶摇动,很有几分雅意,填补了空旷之感。而左右厢房门前各自摆有盆栽,在这渐寒的深秋中郁郁苍翠,生机盎然。

不多时,一行人入了内堂,甫一进门,便觉暖气扑面,鼻尖充盈着馥郁芬芳,熏熏然恍惚置身春日,也不知烧了哪种炭火,竟然全无烟气。

“炭火烧得好旺盛呢,屋里暖烘烘的,倒似提前过冬了。”

室内温度略高,袄衣捂在身上,难免显得又紧又闷,王清一面扯动袖口散热,一面笑道。

苏柔含笑应了声:“我t质虚弱,有些畏寒,所以平日总要多烧些炭火取暖。”说话间,她邀两人入座,自己起身去了暖阁,预备端出茶点招待来客。

待到那抹纤细身影袅袅转入屏风后,王清这才移开目光,继续保持好奇打量。屋中立有四根梁柱,是寻常三开间样式,一应陈设素简,正厅摆了几张檀木太师椅,案前放有春水秋山的圆盘摆件,旁侧立着一个冰裂纹样的白玉花樽,当中斜cha几簇文心兰,已然ch0u出花剑,不日即将盛开。

虽说质朴了些,不过……

王清垂眸看向地面,那里铺着一张宝蓝se绒毯,四隅图纹jg美繁复,更兼对称工整,踏足其上,触感软而厚实,应是羊毛掺杂棉纱制成的。绒毯之上,更有一座如意足火盆架,里面正燃着几根白炭,焰光微弱,热气蒸腾——这可不是普通人家应有的布置。

她在心中多少有了估量,又往两侧瞥去,但见右面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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