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羽几乎每天都会到h曜曦家里,和他一起关在房间两小时,和无止尽的学科奋斗。
考卷讲义堆积如山,h曜曦闷不吭声照她的引导学概念、做习题,但无论林文羽如何使出浑身解术,他的程度都差到像是故意找碴。
这天是期中考前最後的冲刺复习,接下来就会休息到考试结束。林文羽满心焦急,想把握机会让他凄惨的分数往上提高一点,可惜学生完全不配合。
「这题运用的观念我不是讲过了?是哪里又不懂?」
当h曜曦又一次答不出重复的题型,林文羽不自觉脱口而出,又马上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好。
「抱歉,我今天太累口气不好,你哪边不懂,我们再试一次吧。」
h曜曦低着头没有回答,圆滚滚的眼睛里没有一点光采,林文羽有些於心不忍。
「不然我们休息一下吧?」
h曜曦冷淡道:「不用了,我不想多浪费时间。」
林文羽气得咬紧牙,又第一百次提醒自己,不能跟高中小孩计较。
她把椅子拉近一些,努力把h曜曦涣散的注意力拉回自己身上,「你觉得这题要问什麽观念?」
h曜曦不自在地退开一些距离,「不知道,看不懂。」
「要不要回答看看,错了也没关系呀。」
「你不觉得你这样很烦吗?是我妈要你来的,我根本不想跟你学。」
笔芯咖地一声断裂。
不能、跟高中生、计较!
林文羽果断起身,吓了h曜曦一跳,「你g嘛?」
「你不用休息,我休息一下可以吧。」
不然她会忍不住掐学生的冲动,长着一张天使一样人畜无害的脸,怎麽脾气这麽恶魔?
她用力伸展一下肩膀,瞥见房里的架子。她一直没有仔细看过,现在走近一看才发现上面摆满栩栩如生的雕刻作品,奔跑的小孩、飞翔的鸟、还有昂首的独角兽,每一个都是最肆意张扬的姿态下被定格,像一个个活生生的灵魂被关进了木雕里。
她惊叹:「这都是你做的?」
「小心不要碰到。」h曜曦显然很不习惯夸奖,沉默半晌只挤出这句。
「真的做得很好耶,有想过要拿去展览或拿去卖吗?」
「考试又不会考,没有用。」
林文羽回过头,捕捉到h曜曦脸上一瞬的失落。
「又不是只要会考的东西才有价值,如果你想念相关科系,这都是很好的作品集呀。」
h曜曦语气又生y起来,「不要管我这麽多,反正你没多久就会离开了。」
林文羽不想和他争论,坐回他身边,「我们今天都累了,来看一下你上次的作业就可以下课了。」
为了符合h曜曦的程度,这次的作业是她费尽心思熬夜自己出题,所以看到作业本一片空白时,林文羽觉得自己像被现实打了一巴掌。
良久,她才缓缓开口:「为什麽不写呢?」
为什麽明明答应她了,却又食言?
h曜曦sisi捏着一柄小雕刻刀,锐利的边缘割破皮肤,细小血珠滚落出来,他依然握得那样紧,好像那是他唯一可以倚靠的护身符。
林文羽心里的怒火无声窜烧,正想张口,又想起h母责骂时,他sisi抿着嘴的神情。
良久,她静静道:「h曜曦,看着我。」
少年转向她,视线依然低垂,林文羽很慢地伸手,把他手中的雕刻刀ch0u走。
「你如果什麽也不说,我要怎麽知道我可以怎麽帮你?」
h曜曦望着她,语气依然拒人於千里之外,「我不需要你帮忙。」
他看一眼时钟,走去打开房门,冷冰冰道:「今天时间到了,老师。」
林文羽的耐心消耗殆尽,「那作业本我就先不拿回去了,你哪天心情好,再大发慈悲帮我写几题。」
h曜曦被话刺得皱眉,「你」
林文羽已经抓着包包扬长而去。
她实在太气,直到上了公车,才发现她把雕刻刀也带走了。
林文羽把小刀翻来覆去地审视,木柄处已微微磨损,看得出来他反覆使用了很长时间。
手机传来新讯息的提示音,点开前林文羽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她彻底和h曜曦撕破脸了,即使收到辞退的讯息也不意外。
但不知道是h曜曦根本没告诉他妈,还是他妈默认这种教学方式,讯息并不是来自h母,而是她妈妈。
林文羽戴上耳机点开语音讯息,妈妈苍老的声音徐徐响起,「你帮我看看这些都是什麽信?」
拍来的照片里都是广告信信封,林文羽用语音回应道:「没什麽,只是广告信件而已。」
送出後,她继续听下一则:「上次做健康检查的报告出来了,一堆字密密麻麻的,你帮我看看是写什麽。」
林文羽定睛一看,有项指标发炎指数过高,报告上洋洋洒洒写着建议去免疫风sh科看看。她心头一沉,再次按下录音键,竭力用开朗的声音说:「你先不用太紧张,可能只是小毛病而已。我帮你挂号,去医院看看吧。」
最後一则语音讯息仅仅是闲话家常,声音温柔:「你最近还好吗?家教很累吧,要好好照顾自己。」
自从上大学後她搬来台北後,林文羽都还没有回南部老家过。此时蓦然听见妈妈的关心,本来都不觉得那些疲惫和委屈有什麽,在这一刻,林文羽却忽然感到鼻头一酸。
她按下录音键:「我觉得我是好糟糕的家教,我的学生讨厌我。」
最後几个字被哽咽的语调淹没,林文羽用力深呼x1,还是把讯息删掉了,改成欢乐的口吻,「没问题,妈你也要好好保重,我尽量早点忙完回去看你。」
语音送出後,她正要关上手机,讯息介面却g起她莫名的思绪。
林文羽停在介面中,画面上一则则全部都是语音讯息,因为她妈妈天生读不懂字,日常g0u通都只能用口语,其他需要或书写的时刻,都要林文羽帮忙。
她在长大的过程中没有再遇到第二个人有这样的情况,也是因为她妈妈,她才知道世界上有叫做障碍的诊断,患者智力与一般人无异,却难以、难以书写。
因为不是外显在身t上的障碍,很多时候对她妈妈最难的不是障碍本身,而是要向别人解释自己的情况。
她想起了h曜曦。
有没有可能,他不是不愿学,而是看不懂、也写不出字?
对正值青春期的少年而言,若真是那样,要亲口坦承或许bsi还痛苦。
林文羽有些犹豫。
要问吗?h母不曾主动提,即使h曜曦真的有,大概也不是公开的秘密。
可是不问,她和h曜曦就像两头无能为力的困兽,迟迟找不到突破口。
她不想任由那个少年留在黑夜里。
几天後期中的成绩出来,h曜曦拿了校排倒数第一。
林文羽正在往h家的公车上,看着手机里h母平铺直叙说出校排的那句话,心里阵阵发冷。
如果成绩不好,她这个家教等於被叛了si刑。
一到h家,林文羽再次感受到她第一次来时那种压抑沉默的气氛,一进h曜曦房里,就马上发现不对。
曾摆满雕刻作品的架子空空如也。
林文羽瞪大眼睛,声音有些发抖:「你的那些雕刻品」
h曜曦低着头,「别说了,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