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一分钟,对面才回復:“唱歌很好听。”
“转头撞到陌生人的表演也不错,我觉得。”
窘迫感是最具象的情绪之一,耳廓发烫,头皮发麻,冷汗自后背袭来,似被人以万箭瞄准。
陈飘飘反覆看这句话,不知道回什么。
但好人缘的陶浸永远不会令人尴尬,下一秒几个消息接连过来。
“只是听高高说,你看到我们打招呼,问过我。”
高高是那个群主。
“别紧张,我没有别的意思。”
“挺可爱的。”
最后是一个表情包,缓解尴尬用的。
陈飘飘很少有情绪相背离的时候,但此时此刻就是。她的脑子自从看到“挺可爱的”四个字就开始劈里啪啦地燃烧,捧着手机翻了个身,将掩着热浪的薄被掀开。
然而同时,心臟又凉了一片,如果说之前那一句,某种意义上还能理解出一点勾挑性质的话,这三句就太过于坦荡了。姬佬通常迂回,而直女学姐更不吝惜于讚赏学妹可爱。
翻来覆去,她因为陶浸的几句话,活生生熬到了后半宿。
快节奏的新生生活像抽水马桶一样把不干净的思绪吸走,听安然和罗玥因为在宿舍吃螺蛳粉而吵架,又听罗玥和齐眠因为晾衣服的地盘而吵架,然后齐眠拉着两外两人在热水间蛐蛐安然上完晚自习回来总是不带钥匙,下次谁也别给她开门。
陈飘飘安静地吃着瓜,左说一句“是挺不好的”,右跟一句“这样确实有点过分”,很快熬到了社团开会的那天。
她提前去学校澡堂旁边的理发店洗了个头,齐刘海吹得稍稍内卷,一头高考完烫的卷发娇俏中带点成熟,又精挑细选一条牛仔装饰的休闲连衣裙,不张扬,但还挺有设计感。
七点十五,教学楼的灯黑了一小半,但亮在安宁的校园里,像一个个承载梦境的香蕉船。
有拎着饭盒走过的菜香,有不知名绿植的夜来香。
陈飘飘上电梯进了教室,里面坐着三三两两的同学,一股沐浴露的清香,似乎有几位是刚洗了澡来的。胖胖的眼镜学姐是副社长,坐在第一排,招呼陈飘飘过去签到。
听说社长是个计算机系的学长,但早就不管事了,今天也没来。
陈飘飘签完到,走到一个头髮半干的女孩子旁边坐下,微笑着打了个招呼,三两句自我介绍后,下巴抵在矿泉水瓶盖上发呆。
七点二十五,陶浸还没到,陈飘飘小声问旁边的同学:“你什么时候收到的通知啊?”
“上周三。”同学想了想。
“我也是,”陈飘飘笑起来,“那你也加微信了吗?我问通知的学姐加了微信,又不认识人家,不敢打扰她,觉得有点尴尬。”
“没加,”同学摇头,“不过发消息的不是副社长吗?她挺好说话的,你别怕。”
啊,是吗……
陈飘飘眨眨眼,手杵着额角没再接话。
所以,是陶浸和副社长分工了,还是……
她还没来得及想,当事人就出现了,仍然是到肩膀的中短发,一边掖在耳后,清冽又温柔,今天穿得很休闲,略宽大的牛仔背带裤,右边的肩带耷拉半寸下来,内搭黑色背心款t恤。
陈飘飘觉得,如果搭个choker更酷一点,但陶浸的脖子光裸着,线条很迷人。
她什么也没拿,揣着兜进来,笑着歪头跟副社长打招呼,随即靠过去,倚到桌椅边低头跟她讲话。
“你讲。”副社长说。
“我讲什么?”陶浸拒绝,摇头看她的签到表。
副社长起身,手搭在陶浸的肩膀上,顺着胳膊往下一滑,略用力推了推她,陶浸润润嘴唇,探手拿起来签到表,扫一眼,抬头落落大方地跟教室里的新成员打招呼:“哈喽。”
“还有没到的吗?没到的举手。”
不新鲜的梗,但陶浸讲就不一样。
小小的教室小小地笑起来,陶浸也笑了。
她笑起来真好看,明艳动人不可方物,白炽灯都似聚拢的萤火。
陈飘飘认为得没错,陶浸永远是她向往的那类人,生来一副不会被人抛弃的面孔。
不会被人问到“你要跟爸爸还是妈妈”。
陈飘飘心不在焉地听着陶浸介绍社团,成立背景、组织架构、以及参与的大小型活动等,她讲得信手拈来,很少用“嗯”,“呃”,“然后”之类的连接词。
但很可惜,陶浸没有多看陈飘飘一眼,显得刚才她心猿意马的揣测,像个多余的笑话。
有些沮丧,但不多,陈飘飘正想看一眼手机,陶浸的眼神却突然扫过来,望着她,很轻盈地“扑哧”一笑。
嗯?整个教室安静下来,前排的左右的都看向陈飘飘。
陈飘飘心里咯噔一下。
听见陶浸笑着碰了碰自己的下巴:“你这里,不疼吗?”
陈飘飘也跟着抬手摸下巴,摸到了深深的凹痕,她习惯性地把下巴放在矿泉水瓶口,挤出了红红的印子。
挺尴尬的,她捂住,小声说:“还好。”
陶浸没再说什么,微微一笑继续介绍。
而陈飘飘被这个小插曲迷晕了,她是一个特别虚荣的人,而当众点名的“特别印象”,实在太满足她的虚荣心。
脸红红的,直到散会。
那天的风很有故事感,陈飘飘回宿舍的路上也忍不住摸索下巴的凹痕,想让它散得晚一点,再晚一点。